酒藏的運作並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需要與瓶裝機、瓶體製造商等眾多業者進行合作。特別是對於像獺祭這樣進行非傳統經營的酒藏來說,是否有那些能夠一起在我的荒謬想法上進行創意合作的業者或負責人,會顯著影響我們的實力。
曾經在這個藏元日記中出現過的錦冷凍的小川社長就是其中之一。若沒有他的支持,純米大吟醸的四季醸造酒廠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即使是請中國地方第一的電氣工程公司來幫忙,也經常不如意,而小川先生的改造卻能讓一切變得可行。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讓大吟醸麹在炎熱的夏季也能成功釀造的麹室。即便是請行業內的第一人者來幫忙,通常也會被直接拒絕,說「這種事做不到」。而即使是技術力相對強大的大企業,若派來的只是傳統的公司人員,往往只會反覆進行數據收集和研究,而不會推進實行,這種情況也屢見不鮮。換句話說,這些人根本「無法幫忙!」是小川社長這樣具備技術信息和現場經驗的街頭工廠的「大叔」們,才使我們能走到今天。
除了小川社長之外,另一位支持獺祭成長的恩人是某精米機製造商的T先生。他是創始人的外甥,曾在某段時間內以實際的最高負責人身份經營公司。他的外表是黑黑的,眼睛圓圓的,若在街上遇到,會讓人想避開。他從年輕時就有參加汽車賽的興趣,據說曾經在調校過的三瓶賽道上飛馳。但說到他的個性,倒是更像是「我是一位柔道幾段的人」的類型。(在街上他是個安全駕駛)
我們的交情始於獺祭開始自家精米的20多年來。在這段期間,我們的交流密切,獺祭在米這方面的挑戰,技術和購買上得到了他的建議和支持,這結果從國道二號線旁邊的精米廠規模上就能看得出來。該工廠擁有52台精米機,能將一萬噸的山田錦精米至三千噸的白米(獺祭的年平均精米步合為30%),其規模和能力或許在日本酒製造用的精米工廠中都是首屈一指的。這一切都歸功於他在20年前支持我們從一台小型的1200公斤精米機開始建立的精米工廠。
此外,他不僅在機械方面給予了幫助,還對我們與農家的關係有著巨大的影響。某段時間,他與我並肩作戰,幫助我解決「山田錦因各種阻礙而無法購買到所需量」的問題,並開啟了全國山田錦生產農家的培育之路。若沒有他,我們每年175,000俵(10,500噸)的山田錦購買量將根本無法實現。
在米處理技術方面,他也給予了我們極大的啟示,打破了業者與酒廠之間的界限。在某個時期,我們口口聲聲說「米很重要」,但實際上只有基於薄弱科學依據的行業傳說來評價最終完成的白米。他打破了這種傳統常識,深入到精米前的玄米階段進行評價。這絕非是簡單的「兵庫縣某某地區的特A,所以很厲害」的思考。
例如,雖然我們說顆粒均勻且粒形良好,但若玄米上有肉眼不可見的裂紋,這些在精米時就會變成糠,成為廢米。精米步合是按重量比計算的,因此這些在以前是無法被發現的。「這次的23%的白米顆粒好大呢」「是不是〇〇產的玄米的胴張比較好」就這樣停了下來。事實上,因為它們成為糠而落下,剩下的白米顆粒明明應該是同樣23%的,卻變得更大了。(從日本酒的標示法來看,標示相同的精米步合完全沒有問題。因此這個問題不會顯現出來。)
此外,之前一直被認為是「秘傳」的「精米時摩擦熱會使水分蒸發,因此在精米後一定時間內若不恢復水分,洗米時米會破碎」的說法,實際上在「失去的水分恢復的時候,白米的胴裂會發生」的相反作用,這一點也是他提醒我們的。
事實上,這種「技術上常見的傳說」之所以在酒造業界流傳,背後隱藏著獨特的組織問題。那就是縱向分割的弊害。米的採購人員只從產地、等級和社會評價來看米。精米人員只關注按重量比表現出的精米步合和完成的白米的外觀。製造負責的杜氏們只是造酒。這樣的酒交給公司,結果好壞則成為天氣等「與葡萄酒一樣年年不同」的浪漫借口,隨後被媒體追捧,如此一來,對於「傳統秘傳」的缺陷批判根本不會出現。
雖然這段話有些偏離主題,但在和他一起走訪全國的農家,了解他們栽培山田錦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了農家在米作上的動力不足。這與今年的米荒原因有所關聯,但我非常擔心因為僵化的農業政策而導致「農家對米作未來的夢想和希望的缺乏」。為了應對這一問題,獺祭開始了「超越極致山田錦計劃」。我們在審查員和審查項目的選定上得到了他多次的寶貴建議。這個比賽成為了我們朝著新的方向推進獺祭產品的重要契機。
若能獲得第一名,將會有3000萬日圓的獎金,這樣高的原料米價格幾乎無法與任何高價酒相匹配,卻給了獺祭一個重大的發想突破。既然不合適,那麼「就讓我們打破被認為是『在世界上屬於第三流飲品』的日本酒的框架,造出獺祭來吧」。這最終導致獺祭以優勝米在香港的蘇富比拍賣會上進行拍賣,並以84萬日元/720ml的價格成交。隨後翌年又在紐約拍賣會上以115萬日元的價格成交,現在每年在拉斯維加斯和倫敦等地銷售的獺祭磨之先驅巨作已經成長至400萬日圓(2300ml)。
此外,這個比賽不僅促進了獺祭的銷售,還對作為原料米的山田錦的意識也產生了重大轉變。第二年優勝米的精米時,因為那美麗的心白反而成為了障礙。今年的優勝米精米步合無法低於35%。最終釀造出的酒,雖然不能說是獺祭的風格,卻只能算是一種「還不錯的純米大吟醸酒」,當然不可能上拍賣會。
這一經歷使獺祭明白,為了釀造我們認為好的酒,必須逆行業界的普遍常識「心白必須大」的觀點,轉而主張「心白必須小」。這一顛覆性的轉變,正是因為有這位精米機製造商的存在,成為了重要的契機。
他雖然比我年輕,但聽說將要退休。雖然令人遺憾,但也無法改變。透過這次的日記我想表達的是,無論多麼有能力的人,若是不願意走出自己的殼,整天待在「不會受傷的類型」中,獺祭是無法走到今天的。他所進言的,並非作為業者而必須說的事情。然而,正是因為有了他的幫助,獺祭才得以成長,擁有52台精米機的日本最大精米廠。如果沒有他,獺祭的品牌不會成長到如今的規模。聽到他將退休的消息,我不禁心想,「這真是幸運」,因此邀請他擔任我們的顧問,但很遺憾,他拒絕了。
日本各地,像這樣的「大叔」們將會越來越少,最終只會留下那些擅長交際的人。
※為了不打擾他安靜的退休生活,因此未公開其姓名。